以憂鬱之名(下)
我哭,哭得像一個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,尤其在上完芭蕾課或豎琴課回家,總是需要好一段時間平復自己的心情,而我不曉得我為了什麼而哭,比起這世界上很多人,我過得很好,有真心接納我病情的家人以及朋友,生活上也不虞匱乏,可我還是哭得那麼傷心。有一天我想起了那個遠方我愛不到的人,我捎了訊息給自己的姐姐,說我哭得像一個失戀的國中生好幼稚,姐姐卻感嘆地說”妹妹,任何一個人在面對失戀,不管幾歲不是都是一樣的嗎?熟女跟國中女生的心情都是一樣的。所以妳哭,這是正常的啊。”我說”可是我過得很好,我吃得飽穿得暖,我到底在哭什麼,外面有好多人都過得比我慘,我憑什麼哭”淚水啪啪啪地落在鍵盤上,鏗鏘有聲。”阿呆,我跟妳說,這世界上有人的物質生活比我們好那麼多,可是整天都想著尋死;也有人過得很淒慘,但仍是樂觀面對每一天,妳為什麼要為了自己的哭泣,而苛求自己呢?因為妳生病了啊,還有妳太久沒哭了,可以為自己好好地哭一場,不也是一件好事嗎?”我才明白,原來當哭泣也可以是一種選擇時,妳也可以變得更堅強
“妳的個性太急了…很多事情要慢慢來。”這是每次回診我的醫師都會對我說的話,也許是因為我太害怕被這個病症綁住的原因,所以我非常努力地要把自己扶起來,我不要自己軟爛地不做任何事,相反的,我因為接受治療後,很多的學習能力變強了,因為我可以更專心,我把自己的行程塞地滿滿的,這20幾年的缺憾,還有,我不想用這個藉口變成逃避現實的理由,我要回到現實,用更好的自己活下去。然而,貪吃的人就像賺錢很容易的商人,上手太容易就成魔,後來我因為行程過多而引起生理上的不適,我有乾嘔、暈眩的狀況產生,我的主治醫師發現這種工作狂屬性,決定調藥把我躁鬱的躁部份給壓下去。”現在的妳需要的是好好地休養,而不是做這麼多事情,妳的躁會讓妳一直很hyper,我不希望是這樣子。”
當時的我,雖然有聽進去了,我一直都是配合度很高的病人,可是我想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,所以我沒有調整步調,我調了藥,卻忘了調整心態。
於是,鬱這個魔悄悄地爬上來了,它來得靜悄悄毫無徵兆,但當它的觸角一觸及精神,便注下它沉默的痛苦予妳,從血液到靈魂,動彈不得,當我發現時,我已經失去了對所有事情的熱情跟興趣,我用力地想做些什麼,大腦就是拒絕為我工作,我想睡,可是我是那麼低落;我好累,可是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完成。我甚至失去了食慾,我不想吃任何東西,我只覺得我想一直癱在那裏,可是腦海裡一幅一幅過去的畫面都是我待完成的事情,我用力地爬起來翻開任何一本書,打開我最喜歡的服飾店網拍,試圖練習我最喜歡的西班牙文,全部都在我眼前不耐煩地崩解,不堪一擊。我再度迷失了,在回診時我在醫師面前再度哭得像一個迷路的小孩,最後醫師決定,再調整了我的藥,讓我的鬱可以自知之明地走掉,但我也必須有同樣的自覺: 沒有人是可以同時間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滿分的。
正如同醫師總是念我的,我太急了。
再經過了一次藥的調整,我的生活在兩個禮拜之內果然漸漸地恢復了原有的步調,我終於可以靜下來寫稿的那天,我真心心存滿滿的感激,一般人對於開工這事兒可能都感到有點討厭,但我卻覺得好感謝上天可以讓我重新恢復function,因為那是讓我感到活著的一個動力之一,我也理解了一件事,也許我的認知不是那麼正確,為什麼憂鬱症的人會尋短,會傷害自己,因為那種動彈不得被無形的悲傷綁住的感覺,真的非常非常地無助,在那短短的鬱期發生時,我即便不是重度的,都覺得自己像是在大海裡即將溺死之人。而我,再也,再也不要回到那個狀態,那真的是很可怕的經歷。
現在的我每一天我都非常感激,至少我能做一兩件或兩三件事情,我不再急著證明,我一定會好起來,我一定能回到正常的生活,因為我已經在努力生活了,那個在沙灘迷路的孩子我牽著她的手,擦乾她的眼淚,交回給我的靈魂,她不需要再用力尋找最璀璨的貝殼,因為,她就是我的大海,我的初心
如果可以,請勇敢地活下去,一個生命可以來到這世界上,完整而平安地在這個凡間流動著,是多麼可貴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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